观象台 作者 肖木 邢怡
编辑 江淼
“整治措施已经开始奏效，绑架的案件真的已经减少了，现在很少看到这样的新闻。”10月23日，菲律宾晋江同乡会理事长陈凯复感到很欣慰，设在菲律宾晋江同乡总会的求助电话好久没有响起。
陈凯复表示，希望中菲两国政府能够尽快肃清这些非法网络诈骗、网络赌博业，使我们的社会尽快恢复正常，百姓可以安家立业。
陈凯复口中所说的“整治措施”，是指中菲加强执法合作，严厉打击涉及中国公民的绑架、非法拘禁、人口贩卖等犯罪。
此前的9月底，菲律宾司法部宣布关闭175家执照被吊销但仍继续非法经营的离岸网络博彩公司，并从10月开始遣返这些公司雇用的员工。
对于菲方打击非法网络博彩的系列行动，9月21日，中国驻菲律宾大使馆表示，中方愿同菲方进一步加强执法合作，切实保护在菲中国公民安全和合法权益，同时敦促菲方采取强有力措施严厉打击网络赌博相关犯罪，从根源上彻底解决这一社会顽疾。
中国驻菲律宾大使馆：中方愿加强中菲执法合作，敦促菲方加大打击网络赌博相关犯罪
“八九月份，我们真的不敢随便走，原来出去带个司机就行，现在就需要聘请保镖，一步都不离左右。”菲律宾浙江商会会长张红阳来菲律宾有十多年了，以前绝少碰到这样的情况。
在菲华人一时人心惶惶，张红阳也聘请了保镖来保护自己的安全，菲律宾保镖业务一度供不应求。
菲律宾的离岸博彩行业于2016年兴起，并呈指数增长。因为中国严禁赌博，博彩公司利用了菲律宾宽松的法律，主要面向中国顾客，博彩业衍生出杀人、抢劫、绑架等恶行案件，而菲律宾的绑架案中以中国籍为主要受害族群。
陈凯复那段时间每天看报纸关注舆情，“今天谁被绑架了，明天又有谁被绑架了，非常地恐怖。很多人都避免晚上出门，有的甚至说打算要回国去避风头，不让孩子去上学。”
菲律宾当局也采取了一系列行动，显而易见对犯罪行为起到了震慑作用。10月4日，在菲律宾参议院举行的听证会上，国会大厦地区警察局代理区域主任 Jonnel Estomo 将军说，自参议院 9 月 15 日的听证会以来，马尼拉大都会没有绑架记录。
但是，菲律宾博彩业最终能否得到根治，仍是未知数。
菲律宾博彩业高峰期汇聚了30多万中国人
两天发生一起绑架案件
9月，一段中国公民在帕拉纳克市马尼拉天空大道被同胞公然绑架的监控视频在社交媒体上流传。
在30秒的监控视频中，可以看到一辆私家车突然停在一条繁忙的道路上。至少三名身穿黑衣的男子从车上下来，试图打开被迫停在他们身后的第二辆车的车门，28岁的受害人被绑架者殴打并绑进了一辆银色丰田Hi-Ace面包车内。由于产生骚动，跟在后面的另外两辆车不得不刹车。
菲律宾华人遭绑架案频发
“9月份是非常担惊受怕的一个月，我朋友在这边做房地产业务的，这个月的业绩基本为零。因为大家被绑架案吓得不敢出门。”李茜是一位在菲律宾工作的普通华人，她说那段时间都不敢出门上班了，非必要不去办公室，大部分时间都居家办公，主管每天都在微信上问候一下，确保人还在没丢。
“那段时间，绑架案件比较频繁，很猖狂的。”陈凯复听说的是，在10天时间里，发生了五六件绑架案，“两天就有一个案件发生”。虽然之前也偶尔发生华人在菲遭绑架、谋杀的案件，但这样高频率、大规模恶性事件的发生，对在菲华人来说还是第一次。
菲律宾官方披露的信息是，仅9月17日，菲政府当局在安吉利斯市就解救了231名被非法拘留在两个博彩公司的中国人。据悉，此次解救行动是9月14日在安吉利斯市的菲律宾离岸博彩行动（POGO）营救了 43 名中国人的后续。
当地华人华侨表示，安吉利斯市离菲律宾赌场克拉克比较近，这里是博彩基地较为集中的区域。在另一项行动中，安吉利斯市警方还突袭了克拉克自由港区的KOA酒店，解救了住在其中的190名中国人。
9月6日，中国驻菲律宾大使馆发布安全提醒，要求在菲华人进一步提高安全防护意识，特别是在出行、就餐、求职时，保持高度警惕，切实防范绑架风险，并向菲执法部门提出交涉，要求菲方加大打击和预防力度，保护在菲中国公民合法权益。
中国驻菲律宾大使馆：提醒在菲中国公民提高安全防范意识
陈凯复主持的菲律宾晋江同乡会联合二三十家华人团体，也召开了一个紧急的座谈会，华商们形成共识：华人社团一起出钱在所有的华文报纸刊登告示，警告这些罪恶集团，同时通告菲律宾警察当局，加强警车出勤率、巡街力度。
对于在菲的侨领来说，他们更易成为犯罪分子的目标。陈红阳说，那段时间，她聘请了保镖，根本不敢让保镖离开自己的身边，甚至上楼也跟着。
在菲的华商侨领出门都带保镖，导致菲律宾保镖市场一时很紧缺。
菲律宾J.P. Estipona律师事务所的律师Joshua Estipona有不少中国客户，会询问他是否可以申请持枪许可的问题。Joshua回答他们，在菲律宾，外国人不允许携带枪支，因此不能申请许可证。
他知道很多华人都在雇用一些以前在军队和私人部门工作过的人，他们有安保方面的经验。但Joshua想提醒的是，雇用保镖应该从有执照的政府安保机构那里找，而不仅仅是从街头或一些退休军官那里物色。
菲律宾国家警察总署有一个安保部门，如果你生命受到什么威胁，可以申请政府派给你保镖，很多华人都向菲律宾国家警察总署提起申请。保镖的工资，一方面，政府会发薪水给他，但是聘请的华侨们同时要给他一笔钱，加上一日三餐，还要提供住宿，普通人根本承受不起。
菲律宾国家警察总署
不过，从政府部门聘请保安，也不是一件完全靠得住的事情。因为同样向国家警察总署申请的还有在菲律宾搞博彩、电信诈骗的人，这些博彩业老板们手里有的是资金，跟政府的安保部门打得一团火热，保镖跟这些人都熟，华商从这里聘请保镖，多少心里有些忌惮。
“不敢让他直接到我的家里，担心他知道我家的住址，总要在路口把我放下，让他先回去。”一位在菲律宾的华侨这样说。
博彩公司超200家，大部分是非法经营
张红阳是个老华侨，她在菲律宾经商居住十多年。在中国驻菲律宾使馆还有个浙江商会的办公室，也时常会接到各种华人被骗被抢劫等的求助，她几乎见证了博彩业在菲律宾的兴起、平稳发展，直至现今急火攻心阶段的整个过程。
在她看来，博彩业在杜特尔特时期最为辉煌。她表示，杜特尔特2016年上台之前，菲律宾的博彩业还相对正规一点，发展得波澜不惊。他上台后，开始对博彩业进行监管，即向线下博彩和离岸博彩发牌照，菲律宾娱乐和博彩公司PAGCOR成为政府唯一承认的合法赌博牌照发放机构。
菲律宾前总统杜特尔特
菲律宾的一份正式博彩牌照，可以发放5张分牌照，即允许获得许可的赌场开5家分公司。一张分牌照供一栋楼专用，博彩老板一租往往就是一栋楼，里面有多家博彩公司。
“网络赌博在菲律宾是合法的，如果我没有记错，全菲律宾有260家左右的网络赌博公司。好像说有七十多家有牌照的，实际也不是事实，有真牌照的只是少数，大部分都是非法经营的。”
“最开始也是以高薪的形式从国内招人，它招的人要求比较低，很多就是初中、小学毕业的。”一位不愿具名的华侨称，因为博彩业在中国内地是非法的。很多人到了菲律宾发现被骗了，但是博彩业给的工资也不低，起码有一两万之多，被招来的人也挺知足的。”
这些人虽然素质不高，但那时的乱，只是在业内，在他们的圈子内，顶多是员工私吞公款，或者员工跳槽把公司的资料带走了之类的事情，抢劫、绑架以及杀人这些恶性案件极少。
博彩业那时还没直接危及华人华侨的生活，要说给菲律宾华人造成了一定的困扰，就是博彩业推动了当地房价、物价和雇工报酬的飙升，如别的行业一千块可以雇用一个工人，但暴富的博彩业老板可以随意开价，间接带高了劳务成本。
2016年开始，菲律宾成为中国人向往的就业市场：海外高薪工作，还不要求学历和外语，出国上网，就能月入过万。有官方数据显示，菲律宾博彩业高峰时，有40多万中国人涌入菲国，从事这个行业。但张红阳认为这个数字比较保守，她的估计是至少有100万国人到菲律宾从事与博彩相关的产业链。
一位在菲律宾从事房地产行业的人士介绍，疫情之前，他们的房子主要是卖给博彩公司老板，这些人在博彩赚的钱，有时难以转回国内，就在本地投资。“那些老板钱很多，房子都是一栋一栋地买。”
菲律宾马尼拉
菲律宾的一位华侨也亲眼见到这样的场景：在菲律宾的一个高档KTV，在博彩业从业的主管或老板想让台上表演的小姐下来陪他喝酒，小姐不愿意，那些人就拿出一沓钱，一张一张地往台上扔，扔到小姐愿意下来为止。
“杜特尔特执政的中后期，博彩业危害社会的不良风气开始形成。”张红阳说，客观上是因为柬埔寨西港取缔网络赌博业后，很大一部分有犯罪前科的人转战菲律宾，把西港模式带到此地，比如开始绑架换汇的中介，以及进行博彩业间的人口倒卖。
到了后面，因为疫情封城，加上中国公安部展开“断链”专项行动，针对性打击境外网上诈骗和电诈犯罪，只要从菲律宾回国的人，涉嫌从事非法赌博业的人员，会被限制出境。这些人无法回到菲律宾，导致菲律宾博彩业从业人员急剧减少。
“以前还可以从内地圈人，现在产业链断了，形成人力资源空洞，从事博彩业的低端从业者找不到目标群体，开始拓展其他的生存空间。”张红阳表示。
不再指派警察保护赌场
因为菲律宾博彩业生态的恶化，衍生出绑架、杀人等恶性案件频发，行业之间的倾轧也渐成持续恶化趋势。
菲律宾博彩业从业者王兴福向记者透露，以往，博彩公司会通过脸书、街头小广告，甚至熟人朋友等渠道，以夸大公司优点、隐匿缺点等诈骗手法来招聘员工。一旦受害者同意嫌犯所开立的合约条件，会支付受害者的交通、住宿、保关与签证等费用，并在受害者抵达博彩公司后，施以扣薪、扣留护照、限制人身自由等方式，强迫用工。
博彩公司通过各种诈骗手法招聘员工，在受害者抵达后，施以扣薪、扣留护照、限制人身自由等方式，强迫用工。
博彩业用工奇缺后，赌场之间开始相互挖角、拼抢员工，有的博彩老板倒闭破产后，会将手下劳工转卖给其他赌场，甚至劫匪在绑架抢劫过程中还可以进行二次销售，给到博彩业的劳工市场。
“一般来说，有牌照的博彩老板很赚钱，他自己不会出来干绑架这些事，干这些活的是做打手马仔或者原来在国内有案底的人。但博彩业赌场是买方市场，它是源头。”王兴福说，还有的博彩业老板，因为员工不多了，担心自家员工逃跑，就故意散布很多假消息，比如将绑架和暗杀的小道消息以及内部毒打员工的录像放到圈内，恫吓圈内在岗人员。
“这里面有部分消息是假的，不像外面谣传的那样厉害，部分绑架抢劫案件是真的。”王说，像上月在克拉克赌场附近，警方解救了200多人的华人绑架案件，其实只是同行之间的人员集体跳槽，“你现在的日薪是1500比索时，猎头声称其他公司可以提供2000比索，那你会选择到其他家公司工作。”
原有的博彩业老板一觉醒来，发现员工都跑到别的赌场去了，就打电话报警，说是被绑架了，其实这些人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诈骗赌博。
据菲律宾官方报道，2019年，至少发生42起与菲律宾赌场和网络博彩业有关的绑架案，是2018年17起的两倍之多。但据菲律宾国家警察总署披露的信息，今年以来只发生27起绑架案，较去年同期减少25%，这27起绑架案中，1起涉及赌场，15起与线上博彩业有关，另外11起为一般的绑架勒索案。
有执照的博彩业在菲律宾是合法产业
菲律宾的博彩业老板因为家底厚，常雇请警察帮助守门，所以一般人都进不去。比如说在马尼拉东区经营，就会让东区的警察帮看门。即使里面有人求救，解救的人轻易进不去，即便是其他地方的警察也不太行。
“曾经有一个朋友告诉我，他请一个将军去救人，然后到那边，（博彩公司）也不让他进去。后来将军打电话给他们街区的警长才让他进去了。”菲律宾一位福建籍华侨称，网络博彩业的老板雇请的保镖不是一两个，而是有十个八个那么多，整个车队出行，浩浩荡荡，看起来很嚣张。
“就算抓到那些绑架的人，博彩老板一个电话打给警察或者法官，抓进去的人也不会有事，破案率只有百分之几，大部分都是以证据不足、抓人的手续不符合程序等，一个很简单的技术问题就把人放了。”上述华侨称，在菲律宾，一些博彩公司有部分军警和法官在做他们的靠山、后盾，所以很难办。
今年9月，菲律宾当局对博彩业进行严厉整顿后，重新规定，政府不能指派警察进行保护。
有菲律宾华侨告诉记者，警察撤走之后，博彩业只能雇用民间的保安，当局随时可以以检查持枪证等理由进行干预，另外失去了警察的最大保护，博彩业老板也会考虑违法风险的成本，慢慢整个行业的风向会向好的地方走。
是否淡出直至被取缔，还是未知数
9月底，菲律宾司法部表示，将关闭175家离岸博彩公司，并驱逐约4万名中国员工。菲律宾司法部发言人克拉瓦诺说，被取缔的离岸博彩公司的执照都已过期，或是因未缴纳政府费用等违规行为执照被吊销。这些公司的中国员工将从10月起被驱逐出境。
“目前取得的成果是菲律宾华人华侨一致努力得来的，因为绑架、抢劫已经影响到华人圈的生存质量。”业内人士认为，博彩业是否淡出直至被取缔，还是未知数。博彩业在菲律宾是名副其实的暴利行业。公开数据显示，疫情前的2019年，菲律宾博彩业的总收入规模达2170亿比索（约合265亿人民币）。
根据法律规定，菲律宾娱乐和博彩公司（PAGCOR）收入的5%需要作为特许权税交给国税局，其余收入的一半还要划归政府财政部所有。除此之外，PAGCOR还要正常缴纳企业所得税，其净利润的1%还要交给司法部下属的索赔委员会。菲政府通过PAGCOR获得的收入仅次于国税局和关税署，是政府的第三大收入来源。2021年，PAGCOR宣布了其业绩，博彩业的总收入GGR达到1310亿比索（22亿美元）。
张红阳的浙江商会在菲律宾建立比较早，原来比它更早的只有福建和广东商会，但现在，在整个菲律宾，中国东北和中西部的山西、陕西、河南、河北都相继建立起了自己的商会组织。其中很大部分华人从事与博彩业相关的餐饮、娱乐等服务行业，可以说博彩业带动了其他产业链条的发展。
菲律宾马尼拉
Joshua也承认，博彩业为菲律宾创造了大量工作机会。Joshua认识的一家人力中介公司，一直在为中国人提供司机、家政服务、厨师以及一些办公室工作的人员，他们大部分的客户都是从事网络博彩的公司。“如果把这些网络赌场关掉，菲律宾的这些人力中介也会受到影响。”大量员工骤然失业，这对社会安定以及后疫情时代的经济回暖同样不利。
虽然有不少菲律宾官员铆足劲要叫停赌博业，但在Joshua看来，菲律宾完全禁止博彩业几乎是不可能的。首先，这需要修改法律。而在修改法律之前，又要经过很多程序，是一个很复杂漫长的过程。
张红阳也认为，虽然菲律宾华侨一致同心跟当局交涉，但事实上博彩业很难被推翻。因为政府是博彩业很大的获利者，博彩业的牌照都是从官员手里放出去的，从中还有抽头和分红。“随着政府的换届，新上台的官员不能分这一杯羹，他就会支持取缔博彩业的呼吁，有些既得利益者则仍然会出来反抗，持保留意见。”
对于菲律宾当局表示的遣返驱逐4万博彩业中国劳工这个数字，张红阳认为，这可能只是菲律宾官员的推测。根据菲律宾娱乐博彩公司资料，菲律宾约有200家非法网络博彩公司，每家大概有200多人，合计约4万人，但具体的遣返人数和名单，恐怕政府还没有。
但无论如何，菲律宾当局的一系列行动，显而易见对犯罪行为起到了震慑作用。
在Joshua看来，在政府采取一系列举措后，现在菲律宾博彩业的运营有了积极变化，这是一个好的信号。“当问题出现的时候，马上去解决它，那么在未来，博彩业或许会变得越来越好，这是一个螺旋式上升的过程。” Joshua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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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看法
1、网友坐忘一切：哪个张小龙视频是不是就在菲律宾呢？
2、网友乘风破浪的星空IR：菲律宾做的很好啊 ，整顿的很好
3、网友脚印：我不信，有个博主可以关注一下，菲略宾的危险程度
4、网友酷酷坏520：已很少发生，就是说还是有。
5、网友X_Lin：为什么没有人带我去菲律宾赚快钱
6、网友乐活行知：龙哥还好吗？
7、网友祥龙哥儿：这是偶发事件而已，不要夸大
8、网友少时春风得意马蹄疾：菲律宾做的很好啊 ，整顿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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